第十四章 顾旸
顾旸沉默地跪了很久，才听到崔微尘长长叹了一口气，道：“唉，师叔，我输了。”
而素和道君开怀大笑：“跟我老人家赌，你还嫩了几百年。既然认赌服输，等过两天东西送来，咱们就给你把那灯再点上吧。”
顾旸摸不着头脑，也不敢起身，直到听见素和招呼他：“行了，小子，别跪着了。他收下你了，拜师吧。”
“啊？”幸福来得太突然，顾旸人还懵着。似乎是这两位道君打了个赌，然后素和道君赢了，微尘道君同意点个什么灯，然后他还被微尘道君收为弟子了。
素和似乎看穿了他的犹疑，笑道：“收你入玄玑门与我们的赌注没关系。”而后他的声音沉重了几分，“是因为铁崖。他临终前曾传讯给我，说他走后，你在星河剑宗的地位怕是更尴尬，若星河剑宗那里容不下你，要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庇护你一二。”
意外接二连三，顾旸的脑子彻底反应不过来了。素和口中的铁崖是星河剑派前任掌门铁崖剑尊，顾旸曾喊过九年师伯的人，也是逼着他发下重誓，撵他来天关的人。
“当年那些旧事，铁崖说得不多，但倒不至于猜不出来。”素和又是一叹，“以我对铁崖的了解，作为师兄，作为掌门，他容不得你，也不想原谅。但偏偏他还是个耿直的老顽固，知道恶果的根源并不在你，也不忍心看一个颇有天赋的年轻人就此毁掉……我想铁崖该是劝过凌霄的，但只怕那时凌霄心魔已深，听不进去了。”
在顾旸的记忆中，师伯铁崖是个严肃异常的长辈，凌霄剑尊对他一向呵护，甚至可以说是溺爱，但铁崖每次见到他从来只会板着脸教训甚至呵斥。那年他醒来后，铁崖就守在他旁边，眼神中的关切是他从未曾见过的，但在他喊出一声“掌门师伯”后，铁崖的面色顿时灰败下来，眼睛里也只剩下绝望和愤怒了。当时铁崖本要挥掌击上他的天灵，但掌风最后还是没能落下。后来午夜梦回时，也曾想过，如果那时没有顿悟，而是放弃挣扎任由凌霄剑尊夺舍，是不是对每个人都好。
此时听了素和的话，顾旸心中的悲辛、委屈与怨怼，皆化成滚烫的泪水，他伏地痛哭，先号啕了一声“师尊啊”，再一声，则是“掌门师伯”。
直到哭得声嘶力竭，才听到崔微尘叫他。顾旸抬起头，看到素和脸上的悲悯，而崔微尘的眼神中虽也有同情，更多的是无可奈何。
这人问他：“哭完了？”
顾旸有些窘迫，抽搭着鼻子点了点头。
“起来吧，去，把鼻涕擦擦。”崔微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块白绢给他，而语气听上去也像是在打发小孩儿。这也难怪，在这些元婴的眼中，他这样的小修士可不就是黄口小儿。
而后，崔微尘转头看向素和道君，笑问：“师叔，您确定要我收下这小子？我怎么觉得这是铁崖要嫁祸于咱们玄玑门？”
素和板着脸斜乜了他一眼：“胡说八道，信不过你师叔的眼光吗？连你都是我推给你师父的！”
“是么，”崔微尘摸摸鼻子，“我怎么记得我是师父捡回来的。”
有他这番诙谐打趣，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，素和也笑出声来，抬手敲了他一记：“你也是收了徒弟的人啦，往后为人师表，勿要散漫嬉笑。”
说完，又对顾旸道，“傻小子，愣着干嘛？还不拜你师父去。”
顾旸忙要下拜磕头，却被微尘挥手拦住。
“在此之前，有些事我先要交代你。”崔微尘眼神严肃，但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。
“我可以收你，你之前在蜀山的事情我也不会过问。只是虽然有铁崖的嘱托在先，改换门庭终归是大忌，昔日因果你要自己了结，我不希望听到有人拿你攻讦我玄玑门。”
顾旸郑重点头，重重磕了个头：“弟子明白。”
“我容不得弟子对本门有什么私心、异心。若你不能守我门规，不能保证绝对忠于门派……”
顾旸慌忙满口应承：“弟子定当遵守门规，报效师门，赴汤蹈火，绝无二心。”
崔微尘却嗤笑着摇头：“先别忙着胡乱应承，这种话不是用嘴随便说的，而且你入星河剑派时未必没说过。”
顾旸觉得脸上火辣辣像是被狠抽个耳光，但他强忍住那份窘迫不安，再开口时，已经镇定而慎重了许多：“我愿意恪守门规，听从师命，只要不违本心。师门涓露润我，我自当涌泉报答。”
“这倒是走心之后的老实话。”崔微尘颔首道，“我不是凌霄，对弟子没有私心贪图，也不会有什么特殊关照。但牺牲弟子的性命以自保，我自负还不至于那么不堪。”
顾旸默默又磕了一个头。
“你心思颇重，也好也不好。我不耐烦应付没头脑的蠢蛋，但也讨厌被人算计来算计去，所以最好把你的心思都花在正途上。进门后最好清醒点儿。你日后的‘掌门师伯’可不是铁崖。而你若是敢对师门心存怨望，哪怕只是一点儿，我和掌门师兄定叫你万劫不复，绝不会给你任何翻身的余地。”
素和忍不住插话进来：“你扯微霖做什么，日后让他知道你把他说的那么凶恶，看怎么找你算账！”又对顾旸说，“你也不用那么担心，我让微尘收你，自然是因为知道你并非那种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。而我玄玑门固然不可能让门人无拘无束，随心所欲，但也不会逼着门下弟子做有违本心的事情。至于你这师父么……”素和一指崔微尘，笑道，“他一向自负得很，此时赌输了气闷，不敢对我发作，只好欺负你这个小辈。而且他初为人师，经验不足，所以要给你下马威看，显摆下自己的架子。”
“师叔，您不是说让我为人师表么，干嘛拆我台？”
“呿，为人师表和乱摆架子是一回事吗？多大的人了，吓唬一个小辈，不觉得害臊，我看你还玩得挺开心！我可没教过你这么胡闹！”说完，素和又对顾旸温言道，“不用害怕，你这师父护短得很，你以后就知道了。”
顾旸心中仍不免惶恐，但因为素和的话也坦然了许多。他先前也知道，崔微尘把玄玑门看得极重，对门中弟子也颇为照顾，这次他自玄玑门中带了八名金丹期修士来天关抗魔，那八人在他护持下都得以保全了性命。
于是他重新三跪九叩行拜师大礼，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“师父”。但崔微尘还是没有立刻点头答应：“我之前说过的，玄玑门有玄玑门的规矩，不收带艺投师且有筑基以上修为的弟子。”
“啊？”顾旸心中再度堆满乌云。
“不过对你来说，散功重修或许还真不是坏事。你之前根基不稳，重新打磨下也好。”崔微尘微微一笑，“只是不知你能不能受得住风险，吃得了苦头？”
踏进这个屋子不过一时半刻，但顾旸却似经历了几度轮回，被折腾得一点儿脾气都没了。“请师父明示。”
“世上既然有筑基丹，自然也有能让人散基的丹药。正好你马上也要去瀚海秘境，所需一切药材，你自己去寻来。权当是进门考验。”说到这里，崔微尘停下来，见顾旸脸色并无犹豫，这才含笑点头。
而素和道君则适时将话茬接了过去：“要散功重修你需要用的药材有几十种，一般的我和你师父可以给你，只是参灵草、苹婆果、石生花还有三瓣水晶兰这四种，你得自己去瀚海秘境里找，每样至少要九个，石生花与苹婆果毒性不小，采摘的时候多加小心，参灵草务必要全株的。”说着，他将一道玉札抛到顾旸手里，“这几种药草的样子和采摘方法，都在这里头了。你进入秘境后传送地点是随机的，不过这四种药材在瀚海秘境里并不算十分罕见，药草生长较为集中的地点我也给你标了几处……只是那秘境至今还没被探索完全，万一你被传到前人未到过的地方，我也不知道该说你走运还是不走运了。”
顾旸心知这玉简的珍贵，忙又谢过素和道君，将那玉简小心收好。只是他嘴上谢素和谢得郑重又殷勤，眼睛只盯着那刚上任的师父瞧，以为他也会叮嘱些什么。
谁知素和道君却冷哼了一声，道：“你不必指望他了，那瀚海秘境你师父是没去过的，他能嘱咐你的，无非是让你依照我跟你说的行事罢了。”说着，素和又狠狠瞪了崔微尘一眼，口中怪道，“当年师兄和我再三要你缓一缓再结丹，你偏不听。”
虽是嘘他，语气却是颇为得意的。中洲都知道，玄玑门的崔微尘二十二岁筑基，而后不到四十年便结成金丹，天才之名震动中洲，而那时距离瀚海秘境开启还有十五年。崔微尘无缘进入那上古秘境，这令他的师长骄傲之余又难免扼腕，但却着实让许多同龄修士暗暗松了口气。
崔微尘只报之以一笑，反问顾旸：“我记得你有一把好剑？”
顾旸见他提起，忙取出宝剑，捧在手里高举过头。这一回倒是不担心他觊觎自己的宝剑了。
但崔微尘却没接，只扭头望着素和。而素和赶紧转过脸一本正经地装没看见。崔微尘但笑不语，素和咳嗽一声，开口斥道：“你越发惫懒了，明明是你收徒弟，怎么什么都指望我来管。”
虽然口头不情不愿，可说话间顾旸的剑已经被他接到手里。
“的确是把好剑，昆吾现在中洲可并不多见。只是有几处禁制祭炼不得法，罢了，帮你改了吧。”
说着，只见素和口中吐出一道明亮的蓝色火焰，将顾旸的剑裹起来，那晶莹剔透的剑身上浮现出几行古朴篆印，随着素和双手结印掐出法决，那些符文光芒流转，微妙的变化着。
大约两炷香后，素和才收回火焰，将剑交还给他。
“等你师父好了，也可以让他继续帮你祭炼。不过等你正式入门学到本门炼剑手法后，最好还是自己来。
顾旸再想不到素和竟会以丹田真火为他重新炼制宝剑，他抚摸着自己的剑，心中激动一时难以抑制，只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，刚要跪下叩首拜谢，又听素和指着崔微尘问他：“那装药草的玉匣你有吗？若是没有，倒是可以问他要。没见过这么小气的，收了个徒弟，哪能一毛不拔。”
崔微尘虽被打趣说是“一毛不拔”，面色倒是依旧坦荡，不过也取出了一个剑匣。那剑匣通体漆黑，材质像玉石，有散发着淡淡的木头香气，上面镶嵌着古朴的银色的花纹。
顾旸曾听人说过，崔微尘寻常很少出剑，平日多以一柄拂尘防身，若不是当年他结丹后离开昆仑四处游历时，身后常背着一个黑色的剑匣，几乎没人知道他是剑修。于是此刻顾旸心中暗暗思忖，也不知道传闻中的是不是眼前这个。
而素和接下来的感慨倒是印证了几分他的猜测：“咦，你要把这个给他？”
“师叔，南阳不是还要请您去商议事情么？”崔微尘淡笑道，“您若再不去和他谈一谈，我怕南阳道心都要生尘了。”
素和闻言只一哂：“他早已满身尘埃。你也不用拿南阳当借口，我知道你是有话要嘱咐这小子，而现在又使唤完我了，竟是想卸磨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微尘打断：“师叔慎言！小子哪敢对您那般不敬。”
气得素和袖子一甩，扬长而去，留下顾旸一个人面对自己刚认下的师父。而随着素和的离开，崔微尘眼中的笑意也渐渐散去了。顾旸心头一凛，越发忐忑不安，虽能猜到那个剑匣是崔微尘要送他的见面礼，但又究竟不知这位师父接下来到底是要嘱咐他些什么。
而素和道君开怀大笑：“跟我老人家赌，你还嫩了几百年。既然认赌服输，等过两天东西送来，咱们就给你把那灯再点上吧。”
顾旸摸不着头脑，也不敢起身，直到听见素和招呼他：“行了，小子，别跪着了。他收下你了，拜师吧。”
“啊？”幸福来得太突然，顾旸人还懵着。似乎是这两位道君打了个赌，然后素和道君赢了，微尘道君同意点个什么灯，然后他还被微尘道君收为弟子了。
素和似乎看穿了他的犹疑，笑道：“收你入玄玑门与我们的赌注没关系。”而后他的声音沉重了几分，“是因为铁崖。他临终前曾传讯给我，说他走后，你在星河剑宗的地位怕是更尴尬，若星河剑宗那里容不下你，要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庇护你一二。”
意外接二连三，顾旸的脑子彻底反应不过来了。素和口中的铁崖是星河剑派前任掌门铁崖剑尊，顾旸曾喊过九年师伯的人，也是逼着他发下重誓，撵他来天关的人。
“当年那些旧事，铁崖说得不多，但倒不至于猜不出来。”素和又是一叹，“以我对铁崖的了解，作为师兄，作为掌门，他容不得你，也不想原谅。但偏偏他还是个耿直的老顽固，知道恶果的根源并不在你，也不忍心看一个颇有天赋的年轻人就此毁掉……我想铁崖该是劝过凌霄的，但只怕那时凌霄心魔已深，听不进去了。”
在顾旸的记忆中，师伯铁崖是个严肃异常的长辈，凌霄剑尊对他一向呵护，甚至可以说是溺爱，但铁崖每次见到他从来只会板着脸教训甚至呵斥。那年他醒来后，铁崖就守在他旁边，眼神中的关切是他从未曾见过的，但在他喊出一声“掌门师伯”后，铁崖的面色顿时灰败下来，眼睛里也只剩下绝望和愤怒了。当时铁崖本要挥掌击上他的天灵，但掌风最后还是没能落下。后来午夜梦回时，也曾想过，如果那时没有顿悟，而是放弃挣扎任由凌霄剑尊夺舍，是不是对每个人都好。
此时听了素和的话，顾旸心中的悲辛、委屈与怨怼，皆化成滚烫的泪水，他伏地痛哭，先号啕了一声“师尊啊”，再一声，则是“掌门师伯”。
直到哭得声嘶力竭，才听到崔微尘叫他。顾旸抬起头，看到素和脸上的悲悯，而崔微尘的眼神中虽也有同情，更多的是无可奈何。
这人问他：“哭完了？”
顾旸有些窘迫，抽搭着鼻子点了点头。
“起来吧，去，把鼻涕擦擦。”崔微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块白绢给他，而语气听上去也像是在打发小孩儿。这也难怪，在这些元婴的眼中，他这样的小修士可不就是黄口小儿。
而后，崔微尘转头看向素和道君，笑问：“师叔，您确定要我收下这小子？我怎么觉得这是铁崖要嫁祸于咱们玄玑门？”
素和板着脸斜乜了他一眼：“胡说八道，信不过你师叔的眼光吗？连你都是我推给你师父的！”
“是么，”崔微尘摸摸鼻子，“我怎么记得我是师父捡回来的。”
有他这番诙谐打趣，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，素和也笑出声来，抬手敲了他一记：“你也是收了徒弟的人啦，往后为人师表，勿要散漫嬉笑。”
说完，又对顾旸道，“傻小子，愣着干嘛？还不拜你师父去。”
顾旸忙要下拜磕头，却被微尘挥手拦住。
“在此之前，有些事我先要交代你。”崔微尘眼神严肃，但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。
“我可以收你，你之前在蜀山的事情我也不会过问。只是虽然有铁崖的嘱托在先，改换门庭终归是大忌，昔日因果你要自己了结，我不希望听到有人拿你攻讦我玄玑门。”
顾旸郑重点头，重重磕了个头：“弟子明白。”
“我容不得弟子对本门有什么私心、异心。若你不能守我门规，不能保证绝对忠于门派……”
顾旸慌忙满口应承：“弟子定当遵守门规，报效师门，赴汤蹈火，绝无二心。”
崔微尘却嗤笑着摇头：“先别忙着胡乱应承，这种话不是用嘴随便说的，而且你入星河剑派时未必没说过。”
顾旸觉得脸上火辣辣像是被狠抽个耳光，但他强忍住那份窘迫不安，再开口时，已经镇定而慎重了许多：“我愿意恪守门规，听从师命，只要不违本心。师门涓露润我，我自当涌泉报答。”
“这倒是走心之后的老实话。”崔微尘颔首道，“我不是凌霄，对弟子没有私心贪图，也不会有什么特殊关照。但牺牲弟子的性命以自保，我自负还不至于那么不堪。”
顾旸默默又磕了一个头。
“你心思颇重，也好也不好。我不耐烦应付没头脑的蠢蛋，但也讨厌被人算计来算计去，所以最好把你的心思都花在正途上。进门后最好清醒点儿。你日后的‘掌门师伯’可不是铁崖。而你若是敢对师门心存怨望，哪怕只是一点儿，我和掌门师兄定叫你万劫不复，绝不会给你任何翻身的余地。”
素和忍不住插话进来：“你扯微霖做什么，日后让他知道你把他说的那么凶恶，看怎么找你算账！”又对顾旸说，“你也不用那么担心，我让微尘收你，自然是因为知道你并非那种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。而我玄玑门固然不可能让门人无拘无束，随心所欲，但也不会逼着门下弟子做有违本心的事情。至于你这师父么……”素和一指崔微尘，笑道，“他一向自负得很，此时赌输了气闷，不敢对我发作，只好欺负你这个小辈。而且他初为人师，经验不足，所以要给你下马威看，显摆下自己的架子。”
“师叔，您不是说让我为人师表么，干嘛拆我台？”
“呿，为人师表和乱摆架子是一回事吗？多大的人了，吓唬一个小辈，不觉得害臊，我看你还玩得挺开心！我可没教过你这么胡闹！”说完，素和又对顾旸温言道，“不用害怕，你这师父护短得很，你以后就知道了。”
顾旸心中仍不免惶恐，但因为素和的话也坦然了许多。他先前也知道，崔微尘把玄玑门看得极重，对门中弟子也颇为照顾，这次他自玄玑门中带了八名金丹期修士来天关抗魔，那八人在他护持下都得以保全了性命。
于是他重新三跪九叩行拜师大礼，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“师父”。但崔微尘还是没有立刻点头答应：“我之前说过的，玄玑门有玄玑门的规矩，不收带艺投师且有筑基以上修为的弟子。”
“啊？”顾旸心中再度堆满乌云。
“不过对你来说，散功重修或许还真不是坏事。你之前根基不稳，重新打磨下也好。”崔微尘微微一笑，“只是不知你能不能受得住风险，吃得了苦头？”
踏进这个屋子不过一时半刻，但顾旸却似经历了几度轮回，被折腾得一点儿脾气都没了。“请师父明示。”
“世上既然有筑基丹，自然也有能让人散基的丹药。正好你马上也要去瀚海秘境，所需一切药材，你自己去寻来。权当是进门考验。”说到这里，崔微尘停下来，见顾旸脸色并无犹豫，这才含笑点头。
而素和道君则适时将话茬接了过去：“要散功重修你需要用的药材有几十种，一般的我和你师父可以给你，只是参灵草、苹婆果、石生花还有三瓣水晶兰这四种，你得自己去瀚海秘境里找，每样至少要九个，石生花与苹婆果毒性不小，采摘的时候多加小心，参灵草务必要全株的。”说着，他将一道玉札抛到顾旸手里，“这几种药草的样子和采摘方法，都在这里头了。你进入秘境后传送地点是随机的，不过这四种药材在瀚海秘境里并不算十分罕见，药草生长较为集中的地点我也给你标了几处……只是那秘境至今还没被探索完全，万一你被传到前人未到过的地方，我也不知道该说你走运还是不走运了。”
顾旸心知这玉简的珍贵，忙又谢过素和道君，将那玉简小心收好。只是他嘴上谢素和谢得郑重又殷勤，眼睛只盯着那刚上任的师父瞧，以为他也会叮嘱些什么。
谁知素和道君却冷哼了一声，道：“你不必指望他了，那瀚海秘境你师父是没去过的，他能嘱咐你的，无非是让你依照我跟你说的行事罢了。”说着，素和又狠狠瞪了崔微尘一眼，口中怪道，“当年师兄和我再三要你缓一缓再结丹，你偏不听。”
虽是嘘他，语气却是颇为得意的。中洲都知道，玄玑门的崔微尘二十二岁筑基，而后不到四十年便结成金丹，天才之名震动中洲，而那时距离瀚海秘境开启还有十五年。崔微尘无缘进入那上古秘境，这令他的师长骄傲之余又难免扼腕，但却着实让许多同龄修士暗暗松了口气。
崔微尘只报之以一笑，反问顾旸：“我记得你有一把好剑？”
顾旸见他提起，忙取出宝剑，捧在手里高举过头。这一回倒是不担心他觊觎自己的宝剑了。
但崔微尘却没接，只扭头望着素和。而素和赶紧转过脸一本正经地装没看见。崔微尘但笑不语，素和咳嗽一声，开口斥道：“你越发惫懒了，明明是你收徒弟，怎么什么都指望我来管。”
虽然口头不情不愿，可说话间顾旸的剑已经被他接到手里。
“的确是把好剑，昆吾现在中洲可并不多见。只是有几处禁制祭炼不得法，罢了，帮你改了吧。”
说着，只见素和口中吐出一道明亮的蓝色火焰，将顾旸的剑裹起来，那晶莹剔透的剑身上浮现出几行古朴篆印，随着素和双手结印掐出法决，那些符文光芒流转，微妙的变化着。
大约两炷香后，素和才收回火焰，将剑交还给他。
“等你师父好了，也可以让他继续帮你祭炼。不过等你正式入门学到本门炼剑手法后，最好还是自己来。
顾旸再想不到素和竟会以丹田真火为他重新炼制宝剑，他抚摸着自己的剑，心中激动一时难以抑制，只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，刚要跪下叩首拜谢，又听素和指着崔微尘问他：“那装药草的玉匣你有吗？若是没有，倒是可以问他要。没见过这么小气的，收了个徒弟，哪能一毛不拔。”
崔微尘虽被打趣说是“一毛不拔”，面色倒是依旧坦荡，不过也取出了一个剑匣。那剑匣通体漆黑，材质像玉石，有散发着淡淡的木头香气，上面镶嵌着古朴的银色的花纹。
顾旸曾听人说过，崔微尘寻常很少出剑，平日多以一柄拂尘防身，若不是当年他结丹后离开昆仑四处游历时，身后常背着一个黑色的剑匣，几乎没人知道他是剑修。于是此刻顾旸心中暗暗思忖，也不知道传闻中的是不是眼前这个。
而素和接下来的感慨倒是印证了几分他的猜测：“咦，你要把这个给他？”
“师叔，南阳不是还要请您去商议事情么？”崔微尘淡笑道，“您若再不去和他谈一谈，我怕南阳道心都要生尘了。”
素和闻言只一哂：“他早已满身尘埃。你也不用拿南阳当借口，我知道你是有话要嘱咐这小子，而现在又使唤完我了，竟是想卸磨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微尘打断：“师叔慎言！小子哪敢对您那般不敬。”
气得素和袖子一甩，扬长而去，留下顾旸一个人面对自己刚认下的师父。而随着素和的离开，崔微尘眼中的笑意也渐渐散去了。顾旸心头一凛，越发忐忑不安，虽能猜到那个剑匣是崔微尘要送他的见面礼，但又究竟不知这位师父接下来到底是要嘱咐他些什么。